“義父也擔心情緒激動之下的百姓襲擊京兆尹府嗎？”姚初晴笑著問，眼底隱隱有一層光芒閃動。

藍大人確實有這樣的擔憂，所以剛才進門，不論百姓們如何拉扯，他都禁止捕快們跟百姓動粗。百姓們的態度越激烈，他就越溫和。

京兆尹衙門可不像兵馬司，有近千人的兵馬。京兆尹只有區區二十來個捕快，遇到大的案件，需要人手，不是從兵馬司借，就是要從兩個軍營調人馬。所以京兆尹絕對不能跟百姓起沖突，更何況後院還住著他的家眷，他護不了外面的百姓，至少要護住家眷不受驚擾。

“義父覺得此事不正常對不對？”姚初晴的笑容收了起來。

藍大人看了她一眼，才點頭，“姚府大火和董嫍嫍之死，雖然皇帝責問嚴重，但案件遠遠達不到民情憤懣的程度。姚府大火發生在半夜，除了姚府附近的住戶受到驚擾，半個城的百姓都還在沈睡之中，渾然不知情。當日沒有鬧起來，今日卻因為董嫍嫍之死而被強行綁定在一起，民竟然敢逼官，我覺得暗中有只黑手在推波助瀾。”

董嫍嫍只是一個名聲並不怎麽好的侯門之女而已，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，只是死相慘烈了些，就算蕭靖輝、晉遠侯都沒有下封口令，但也遠遠達不到要讓民怨沸騰的這種程度。甚至敢跟兵馬司的人動起手來，太可疑了。

“民怨沸騰有利有弊，端看義父怎麽引導了。”

這句話一出，藍大人極為震驚，看著姚初晴，她說的對啊！自己怎麽沒有想到？只是光想著怎麽疏導百姓，一再跟他們保證絕不會出現他們所擔心的那樣的事情。

然而百姓們似乎對他們並不信任，他說的越肯定越鄭重，百姓們的反彈似乎就越大。

引導……民怨就跟治療水患同樣的道理，在疏不在堵。

“晴兒有何高見？”

看藍大人的神色，姚初晴覺得他心中已有了計策，她輕輕笑了起來，“義父應該跟我想到一個點子上去了。有人想利用百姓，驚擾官府，故意把案件導向他們想要的方向，讓義父與兵馬司總司長情急之下，無暇自顧，中了他們的圈套。”

於氏雖然還沒有跟姚初晴真正的意圖，但是她知道越急越錯，“晴兒說得對，夫君不要急，要穩得住大局才好。”

姚初晴點頭，又道：“義父如果想抓住在百姓中挑唆的人，也很簡單。既然百姓對案件的關註度這麽高，又擔憂會不會繼續發生別的案件，更擔心這種事情會無緣無故的落到自己頭上，那麽我們也可以利用他們的這種擔憂——我們想破案，但是人員有限，精力有限，而民眾是無限的，把他們動員起來，請他們去發現可疑人、可疑事。”

藍大人眼睛裏的光芒越來越盛，對啊！他怎麽沒有想到！把民眾們動員起來，既把他們從衙門前疏散了，又讓他們參與了案件，為了自己的安危，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，說不定他們真的能從當中找到有用的線索！

藍大人一口悶掉碗裏的湯，看著姚初晴道：“晴兒真是有大智慧！我知道怎麽做了，你陪你娘親回後院吧。”

姚初晴就笑著點頭，而於氏還一頭霧水，就這麽幾句話，讓百姓們去發現線索，會不會太草率了些？百姓們有幾個有這樣的智慧？

不過於氏向來不在公事上煩擾藍大人，看他的神色喜大過了憂，就勸了一句：“再吃一點。”要打仗，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。

藍大人為免妻子擔憂，當真又喝了一碗湯，吃了幾筷子菜，心裏的計謀漸漸成形，然後放下筷子，準備出去。

姚初晴又笑著道：“義父，很多時候，我們單憑一己之力有限，也要學會請外援。我想大皇子會很喜歡你去打擾他的。”

藍大人動作一滯，姚府真的站在蕭玉清那邊了？晉遠侯府是蕭玉清的擁躉，如果他能請到蕭玉清，晉遠侯府的人誰敢攔他？

只是這樣，會不會也被人誤會，他也是蕭玉清一夥的了？

皇帝不喜黨爭呢！而且他也沒有想過要有什麽從龍之功。

從龍之功，向來是危大過功，他不喜歡拿家人的生命冒險。

姚初晴似看出了他心底的憂慮，道：“義父，我們只是就事論事，並不涉及其他的。我的言論僅代表我自己，同樣的，義父去找大皇子，也僅僅是因為辦案需要。”

“多謝晴兒，這次我若能如願破案，那晴兒當居首功。”藍大人對她拱了拱手。

慌得姚初晴連連擺手又行禮，“義父言重了，我也是為自己計，我不能讓姑姑遭此橫禍而兇手逍遙法外。義父快去忙吧。”

藍大人沒有多說，匆匆離開。

真是讓於氏又無奈又擔憂，還有崇拜。

藍大人把在衙門裏的捕快都召集起來，還把他請來守內院的護衛請了出來，一共不過十人，一起來到衙門口。

圍堵的群眾似乎比他剛回來的時候情緒更激動了，一看到大門打開，立即叫罵起來：“縮頭烏龜終於敢出來了？”

“如果你們不能保京城一方平安，就不要再當什麽京兆尹了，交給有能力的人去當！”

“我們不要成為別人砧板上的肉，時刻擔心著菜刀什麽時候剁下來！”

藍大人搬了張椅子來，此時他站到椅子上，居高臨下，可以把民眾們一覽無遺。

他舉起手，高聲道：“百姓們！百姓們！請靜一靜，聽我一言！”

喧鬧漸漸平覆，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到他身上，有人不屑地道：“你躲在裏面不去查案，要我們聽你說什麽？”

聲音不大，卻在安靜中，清晰的傳入每個人的耳膜。

藍大人看了一眼那個開口的男人，一個四十左右穿著普通的男人，雖打扮與普通百姓無異，但他的眼睛出賣了他。

藍大人做了一個手勢，自有人盯緊了這個男人。

“我想請大家幫一個忙！京城不太太平，接連發生兩起大案，而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關聯，還會不會發生第三起。是我們無用，對不起大家的托付，我在此向大家道歉！”藍大人在椅子上，鞠了一躬。

百姓們面面相覷，藍大人其實算一個不錯的官，不說愛民如子，但至少他們這些普通人，從沒有被無緣無故的煩擾過。衙門裏的人，在他的帶領下，也正直不貪婪。

他們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沖動了，有些後悔。

藍大人把這些反應一一看在眼裏，掃過人群裏幾個或無動於衷，或驚訝呆滯的人，繼續道：“我們的人有限，我想請大家幫忙查案，請大家回去幫我們找線索！找嫌疑人！只要是有用的線索，我們都有賞錢！”

“嘩！”

這下就真的沸騰起來了，請他們幫忙查案，而且還有賞錢！

“賞多少錢啊？我們怎麽知道什麽線索有用什麽線索沒用啊？”

“具體賞多少錢，我們會有不同的規定，小到一文錢，大到幾兩銀子，如果真有人舉報的線索，讓我們找到了真正的兇手，我還要請皇上論功行賞！”藍大人斬釘截鐵地道。

“真的嗎？”

“我藍某敢以頂上烏紗帽做保，若有半分虛假，我自請下臺！”

“好！我現在就要舉報！”有人舉起手，大聲道。

場面頓時一靜，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看著那個舉手的人。

藍大人笑了一下，依舊溫和的對眾人道：“有線索舉報的，請進側門轉左，我們的師爺在記事房裏等著。沒有線索的，大家可以先散了，找到線索，再到衙門來稟報登記，只要是有用的線索，藍某人絕不食言，事後一定會有重賞！哪怕沒有用的線索，我們也會登記起來，公布出來，歡迎大家以後都積極主動的來衙門稟告可疑人、可疑事，把危險防患於未然。”

“好！走，走，快回去找線索！”

“我們昨天發現的那個人，你覺不覺得可疑？”

有人一言不發的從人群裏消失，藍大人安排在外圍的人就跟了上去。

百姓漸漸散了，有些人流連不去，說要舉報線索，藍大人讓捕快帶人進去給師爺了。然後他帶了兩個人，去了兵馬司，把同樣的法子告訴了兵馬司總司長。

依計行事之後，兵馬司外面的群眾也很快散了，而且他們還抓到了兩個一直在人群中煽風點火的人。一審之下，他們是一批活動在西市那邊的地痞，早上有人給了他們錢財，讓他們煽動百姓圍堵京兆尹衙門和兵馬司衙門，能把場面攪得多亂就多亂，一定要讓藍大人和總司長首尾不能相護。

至於買通他們辦這事的人長什麽樣，一無所知。那人站在黑暗裏，連高矮胖瘦都看不出來，更別說其他的了，光憑聲音，也沒辦法認定一個人啊！

藍大人和總司長一起制訂了賞錢額度，至於最後一條要讓皇帝論功行賞，兩人都覺得不太可能。

沒有了百姓的煩擾，兩人又加強了合作，總司長還調了一個五十人的小分隊給藍大人，約定了每天碰頭兩次，分享線索，之後分頭行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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